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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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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同居

是了。

孟家和雍家沾親,晏家和雍家帶故,A大舊校區周邊除了酒店就是這片老洋房,夏校開營在即,晏在舒圖個方便,家裏圖個放心,讓她暫住在這裏。

而同理,孟揭也走了這條路子。

可天殺的,孟揭這兩年不是在環海某個實驗室做他的論文嗎,哪來的時間往舊校區來?晏在舒沒明白。

一番推斷下來,就是晏在舒和孟揭無心插柳,他倆撞了安排,本該有一方換地兒的,但阿嬤順水推舟把這事揭過不提,直到倆人搬進老洋房。

這不,柳成蔭了。

前前後後的信息差都掌握在老太太手裏,晏在舒翻動手機,給阿嬤發了條微信。

-晏在舒:[憤怒大鳥.jpg]。

十秒後,手機在被窩裏嗡嗡震。

-阿嬤:[祝你一切都好.jpg][眨眼][祝福]。

晏在舒立刻在群裏@醫生,敲四個字回擊:有人熬夜!

那之後,手機就沒再亮過了。

晏在舒在床上翻來覆去,把空調降到18度,然後把自己整個蒙進被窩裏,管他的,先到先得,沒道理撞了安排,反倒要她先搬走。

又不是撞在一間房裏,又不是撞在一張床上。

說不準,明天一早起來,孟揭就先搬走了呢。他那個人,挑剔愛清凈,哪能忍著和晏在舒同在屋檐下。

***

晏在舒夜裏吃了東西,第二天必定雷打不動地做空腹有氧。

鞋底軋著濕漉漉的綠葉,隨著日頭漸升,雲霧被拭凈,山海一概呈現清爽的輪廓,晏在舒從海崖棧道晨跑回來,馬不停蹄地拖出瑜伽墊,準備做個二十分鐘拉伸。

天是熱的,臺風過後的暑氣回返,海風烈陽把濕氣焙幹了,熱度攀升很快,前庭有一半做了玻璃頂,地上鋪花磚,晏在舒出了身汗,臉很紅,身子熱,發帶濕透了,細密的汗珠就凝在鼻頭,隨著熱而均勻的吐息,反著微光。

米白色上衣貼身,勾出一截腰線,特別韌,因為浸了汗的關系,伸展的動作就像一寸寸皮肉在舒展。

她在運動時很專註,專註在自己的呼吸,專註在保持身體平衡,甚至專註在花草香裏,所以那陣咖啡香氣飄過來的時候,有那麽兩三秒的時間,她是沒反應過來的。

“……”

晏在舒把孟揭給忘了。

她起床時清醒度不到50%,出門吹了風跑了步勉強到80%,拉伸後,舒坦了,清醒值徹底放空,只想癱在瑜伽墊上,做一團軟塌塌的泥巴。

沒猶豫,晏在舒站起來,卷好瑜伽墊,邊摘手表,邊推門往餐廳走。

孟揭就站在島臺邊,正晃著一小杯意式,短促地擡頭後,說聲早,然後把手邊的小杯子推過去給她。

“早。”晏在舒從櫃子裏取只杯子,接冰,接水,倒咖啡液。

孟揭一言不發看著,而後手指蹭了下額頭,沒什麽辦法似的,錯開了目光。

晏在舒沒察覺,她轉身想從冰箱裏拿雞蛋,就看見盤子裏多出兩顆水煮蛋,垃圾桶裏還有點碎蛋殼。

水煮蛋已經放涼了,而咖啡液是滾燙的,她頓了一下,又往盤裏放兩片面包,擱島臺上,說:“謝謝啊。”

“順手。”

孟揭應該有事忙,手機一刻不停地響,但開口時,還是禮節性地扣了手機,看著她回話。

晏在舒沒說什麽,開始安靜敲蛋吃飯。

詭異。

這種和孟揭單獨待在一個屋檐下,心平氣和,客氣有禮,甚至還有點捎帶手的互幫互助。

真的詭異。

空調風吹著後背薄薄一層汗,那種涼貼著皮肉,像在順著毛孔,一點點薅走皮膚表層的溫度,毛骨悚然。

冰塊在杯壁碰撞出聲音,晏在舒說:“我叫了家政阿姨,原本是每天下午3-5點打掃,這個時間點你可以嗎?”

“行。”

所以是確定要住下來了。

達摩克利斯之劍掉下來,晏在舒反倒松口氣,不動聲色地在心裏邊飛快劃定他們的共用空間,基本上就是除臥室外的所有地方,於是說:“阿姨不進房間,你要不放心,也可以把房門鎖上。”

“不用。”孟揭按鍵速度飛快,挑揀著消息回了,然後鎖屏,看著她。

晏在舒垂眼喝咖啡,冰涼的黑咖滑進胃裏,她想起件事:“早上我有運動習慣,如果打擾到你,那我說聲抱歉。”

“哪方面的打擾?”

“聲音,”晏在舒覺得他又開始了,又開始冒壞水了,“視覺。”

“哦,”那孟揭確實看到了,大大方方,坦坦蕩蕩,既不存在偷窺,也沒有什麽別樣心思,他把空杯放洗碗機裏,捏了顆脆桃,拋兩下,“一大早在那趴著做什麽,排地/雷嗎?”

“……”晏在舒咬牙,“嗯!”

“排著了?”

“遲早有一天炸了他!”

“拿什麽炸?”孟揭聽了也笑。

他是不會把瑜伽體式作下流聯想的,但就這樣明晃晃笑著,把那點針鋒相對的攻擊感變成小學雞式的拌嘴,讓晏在舒一股氣湧到心口,隨後深呼吸,冷靜下來了,笑也不笑地回過去:“問那麽清幹什麽,怕啊?”

不歡而散。

孟揭看著她上樓梯,落肩的發捆成丸子頭,因為不長,碎發會不合時宜地冒出來,貼脖頸上,落在額前,有點亂,有點隨性,半梯的小窗漏進幾道陽光,陽光似乎也偏愛她,悉數跳在她周身,看起來像……

一根金燦燦的毛撣子。

他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抄起車鑰匙往外走。

***

晏在舒洗澡時聽到了車子駛離的聲音,她揭開點簾子,看到院門正在緩慢合攏,孟揭出去了。

剛剛那片刻的和平都是假的,是他們對彼此的一次試探,目的也很簡單,探探底,看看他們在這短暫的三周裏,有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花灑上的細水柱打在肩身,一蓬蓬水霧濺開,把晏在舒的身影塗得氤氳。

算了。

又不是沒跟室友相處過,晏在舒打小參加的活動雜,有時候跟晏媽媽一道演出,得跟團裏邊的小朋友同住,再大點,一個人天南海北地去潛水滑雪,也遇過餘房不足,需要跟形形色色的人合拼,嬌縱的小孩,龜毛的大人……總比孟揭好相處吧。

***

晏在舒這麽把早上的事跟雍如菁講了,雍如菁在電話那端也驚了一下:“你是說,孟揭跟你在老房子裏待滿了十二小時,房頂沒有塌,沙發沒有拆,你倆和睦共處,他甚至給你做了杯咖啡?”

這會兒晌午剛過,天空是一片細膩釉質的藍海,鋁合金大魚呼嘯而去,留下一道道白色通行證。

晏在舒挎了一只包,慢悠悠走在林蔭小道上,周圍形形色色的學生都在往禮堂走,偶爾能見到兩張熟面孔,她擡手,無聲打個招呼,接著對電話那邊的人說。

“可怕吧?”

“可怕。”

“你說他在想什麽呢。”

“無法理解,我想事情時動的是腦子,他想事情時,應該有電流在主板裏滋滋響。”

晏在舒笑起來。

“對了,”雍如菁那邊的聲音有點嘈雜,幾秒後,伴隨一道關門聲,重新安靜下來,她說,“我上周末見到晏叔叔了。”

晏在舒停下腳步:“在國內?”

“西北,應該是到項目分部開會,晏叔都蓄起胡子了,像卓別林,真可愛,走出來就是一幀默劇……嗯,他還叮囑我,不可以在你跟前把他描述得過於帥氣,他希望自己是個富於威嚴形象正派的爸爸。”

那邊聲音突然蒙了層膜,變得悶且模糊,像是雍如菁用手捂住了話筒,斷斷續續在跟誰說話,“是晏晏,我知道了……很快下去。”

等到聲音恢覆正常,雍如菁很輕地松一口氣。

晏在舒正好走到禮堂外:“你叔管這麽嚴的?”

“嗯,又不讓上學了,說記者在學校門口堵,”雍如菁軟聲應,有點苦惱,又有點無可奈何,“等過了今年,我想回海市。”

晏在舒說:“你隨時告訴我,機票我訂,行程我安排。”

“嗯,”雍如菁低頭看了眼手表,說,“下周末我再給你打電話,你能給我講講夏校的事情嗎?”

“不但講給你,”晏在舒跟上前邊的隊伍,目光環一圈大禮堂,往A大本校的學生堆那邊走,“還給你錄像。”

“好……”雍如菁聲音悶悶的,抽一記鼻子,“你到了是不是?”

“到了。”

“那我先掛了哦。”

晏在舒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捋一下耳發:“拜拜。”

電話那端剛剛靜下來,麥克風呲啦一響,坐席上方的燈應聲而暗,聯合校區理事會會長站在臺上,拍了拍麥克風,“諸位下午好。”

伴隨一句簡短親和的問候,開營儀式拉開序幕。

***

這次璠岳營是為了響應國際學聯對於全國高校學生素質化教育的號召,由A大牽頭,跨國跨區域聯動,在學術基礎上展開多元化碰撞。

晏在舒作為A大學生代表上臺致辭,然後就是外校共同推選出來的一名學生代表。晏在舒是簡短詼諧那型的,冷不丁地摻進兩個梗,草蛇灰線,文火煨著,場子控著,在末尾隨著掌聲一起把梗點爆。

結束後,大家嘴裏還會念念她的名字,像嚼一片後勁十足的薄荷葉。

那名學生代表就要外放得多,聲亮,氣氛足,臺下一陣陣的掌聲笑聲快把大禮堂的頂都給掀了,但人偏偏講的是很現實的學術資源傾斜現象,再從面到點,舉出幾項亟待施行的應對方案,甚至具體落實到了某個部門,就差沒點名道姓了。

當著國際學聯的面兒,扇人一巴掌,還得讓人笑納。

有學生致辭珠玉在前,之後參觀校區的氣氛更熱烈了,八十來個人,繞著校園逛了一圈,連一把熊火直接燒到開營晚宴上。

朝氣蓬勃的學生齊聚一堂,有人高談闊論,有人掀開角落那架鋼琴,有人和聲起舞,最後變成滿場大合唱。

晏在舒喝了很多果汁,頭發絲裏混合了熱帶水果的香氣,在一個又一個群體中脫出又進去,微信好友列表裏也多了一場串新申請。

直到站在昏黃的庭院燈下,周身的喧囂消散,餘溫貼著微涼的皮膚,門上的指紋鎖傳來滴滴滴的故障聲,晏在舒才想起孟揭來。

沒帶鑰匙。

她掏出充電寶往門鎖上一插,心說沒有這麽倒黴吧,但充了小十分鐘,那故障聲還是持續作響。

“……”可能是臺風天的關系,損壞了電子門鎖,導致哪裏的配件失靈,晏在舒惆悵地看著底部的鑰匙孔,嘆口氣,幹脆就在門口坐住了。

有想過出去住酒店,但生活用品都在屋裏,包括她明天需要用到的電腦和文具,也有想過給孟揭打電話。

但,她沒有孟揭的聯系方式。

電話沒有,微信也沒有,在長輩層面上為他們牽起的那道紅線,其實沒有在兩個人之間產生什麽實質性關聯,好比這個合住的“巧合”。

她和孟揭對巧合背後的用意心照不宣,又默契不提,保持著距離,形成另一種形式的暗渡陳倉,都在成長,都在蓄力,都在等著掙脫束縛自由自在的那天。

不對……晏在舒楞了一下,她想到一件事,一件要緊事。

***

表盤上的指針劃過半道圈,隔夜茶似的燈影籠罩著,晏在舒抻腿坐在門口,平板架膝蓋,剛剛修好論文初稿,一道車燈就自斜前方壓了過來。

那麽猝不及防。

晏在舒下意識擡手擋在額前,下一秒,車上的人可能也看到了她,把車頭一偏,光柱隨之離開,而後緩慢停在了三米開外。

孟揭下車,目光從晏在舒身上,移到她身側零零散散的平板耳機和水杯上邊,再朝門鎖落了一眼,知道怎麽回事了。

他一邊劃手機打出一串消息,一邊回到車上找門鑰匙。

“你可以打物業電話,他們會有備用鑰匙。”

晏在舒把東西收包裏,看他熟練地對到鎖孔,心想孟揭應該有健身習慣,體脂挺低,手背那層皮薄薄的,膚色是混血式的冷感白,骨架又偏大,顯得青筋格外明顯。

金屬質地在狹窄的通道裏擦碰絞合,喀嚓一聲,她收回目光,應道:“不是正主,有備用鑰匙物業也不敢開,前邊說要不給雍先生致電,這哪好意思。”

孟揭看她一眼。

晏在舒沖他笑一下:“謝謝啊,有勞了。”

孟揭還要停車,晏在舒徑直往裏走,剛繞過玄關,聽見後邊孟揭說等一下。

她搭著書架探頭:“什麽事?”

“看手機。”

晏在舒慢悠悠拿手機,一晚上沒消停過的好友添加列表又冒出新的紅點,她點開,是個陌生頭像,沒有客套式的自我介紹備註。

她沒有馬上通過,擡眼看過去。

怎麽個意思?

微醺的夜風徐徐往裏吹,空調冷氣向外蔓延,一冷一熱,一裏一外,晏在舒和孟揭也各自站在門的兩邊,眼神發生著微妙的碰撞。

保持距離一直是他們的默契。

靠近,才是與最終目的背道而馳。

孟揭也不言語,一副不會多解釋半句的樣兒,須臾,手機屏幕重新亮起來,晏在舒點擊通過,隨後鎖屏,想起那件“要緊事”。

孟揭低頭敲了兩下鍵盤,發出的內容轉化為掌心裏的一道道震動,她沒看。

而孟揭明明感覺到她的視線,仍舊面不改色打字,做完自己的事兒後,才收手機,不緊不慢地對上她的目光,聽到她問一句。

“你有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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